跟美國相較之下，德國沒有所謂開車開十分鐘才有超市這種狀況，目前我到過的小鎮，即便規模再小，都還有公車路線。因此在德國公眾運輸已算是相當四通八達，只是冬天一到，等車就特別難熬。我上班的地點只距離住家約10公里，不過公司位於工業區內，電車到站後還要搭程一段公車，有時候電車到，上一班公車剛走，只能在寒風中等待下一班車抵達。前年的冬天有好幾周特別低溫，在開放的公車站牌被風雪吹得全身發抖，因此我下定決心要考駕照，希望可以從家裡到公司一路上舒舒服服地吹著暖氣。
我在台灣已經考過了自排駕照，但是在德國仍必須通過路考測驗才能上路。從找駕訓班到轉換駕照文件都還算順利，因為在德國我考手排，上課前我已經請Mark帶我到訓練場跑過幾回，練習換檔，所以第一堂駕訓課換檔就已經稱得上順暢，但是我沒有料想過，從首次上課到我考過駕照，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。
首先我練車時間有限，教練能給我的時段也有限。我只能挑上班前、下班後，但是教練學生很多，運氣差的話我整週都沒有排得上跟教練配合的時間，因此常常一週上課、一週休息，手感一直上不來。
最嚴重的問題來了，我第一個教練是一個很不適合我的老師。我說不適合我，是因為我知道還是有多數學生在他的帶領之下通過考試，甚至有一個辣妹跟我說：他超酷我愛死他了。因此他不是一個不好的教練，但是，對我來說，是個完全零分的教練。每次上路他只讓我傻傻的開，不解說規則、不提醒我該小心的地方，只有在我犯錯時他會出言指責，我問他哪邊錯了，他的說明都讓我無法理解，有好幾次甚至說，反正妳要是考試犯了什麼問題，我們就跟考官說妳聽不懂德文，這種沒水準的話，我並不想跟他這種人計較。我的目的只想要通過考試，只要他能幫我達成目標，反正考完試我跟他老死也不互相往來。
就這樣，經過六個月有一搭沒一搭的練習，終於我們約好了考試時間。我深深記得，當天考試前我全然沒有害怕，我覺得肯定會過關。結果就在考官讓我出發後，我開不出停車場。引擎接二連三熄火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，終於，車子往前推進了，不到幾百公尺又再次熄火。這時考官對我印象已經很差，但勉強還是陪我開了一段路，這條路我在練習時從來沒開過，一個右轉碰到工地，我車身差點碰上護欄，考官又記了我一筆。
接下來途中我一直聽到後座考官簌簌簌接連著紀錄我的瑕疵，考試結束後，考官充滿同情心的跟我說：陳小姐，很抱歉您沒有通過考試。您非常緊張。您是會開車的，但是，您太慌張了，很多時候都沒有注意路況、加上這邊…、那邊….，如果您這樣常熄火，我建議改換自排。
這時候我一路上沉默的教練反駁：不，她練習時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問題。因為這句話在當下激起了我一陣感動，我馬上請求他快點幫我安排練習時間。就這樣我們繼續練習，仍然常常出狀況，至今我印象深刻，就在我第二次考試前最後一次練習，他讓我開上高速公路，他說考官會要求開一段高速公路。我當場臉都綠了，這是我七個月練習以來第三次開高速公路。我知道上高速公路並不是必考題，因此之前練習不多，但我認為教練最瞭解考官興趣，他讓我少開代表考試不太考，因此我並沒有主動要求多開高速公路，但聽他語氣，看來他認為高速公路就是會考。這還不是最崩潰的，高速公路過程非常不順，下交流道後我已經幾乎沒有信心，接著他要求我路邊停車，不用說，停得很爛，因為停車他也很少讓我練習。
第二次考試果然出發後不久就上高速公路，說過程慘不忍睹，我一直誤把暫停區當成出口區，車子一下開進去又開出來，簡直是險象環生。你知道的，德國高速公路的車速往往高達120 km/h 以上，這種錯誤多麼致命。第二次被宣判失敗後，我記得下車關上車門時，我看了教練一眼，他也正好看向我，我永遠記得他充滿鄙夷的眼神。
我忿怒的往駕訓班走去，老闆娘和藹的看著我，問我考過了沒。我知道老闆娘是一個溫柔的媽媽，我怒氣頓時全消，我是洩了氣的皮球，充滿了無奈跟無助，我紅著眼眶問她怎麼辦，到底怎麼樣才能考過駕照。我只想要一個解套。我很委婉的說：這已經是第二次了，這是不是代表可能我跟這個教練不太有默契。機靈的老闆娘聽出我的意思，馬上說：我想您需要一個新的刺激。接著就叫住剛好經過的老闆，也就是她的先生，就這樣，老闆接手我的case。老闆是一個很有耐心的教練，常常我犯了錯，馬上讓我停下來，拿出他的圖片本說明剛剛我處理不妥的地方，因為馬上說明問題又用影像加強印象，我後來這些小缺點就一一改掉了。然後呢，然後我就在好幾個月後的考試通過了。這是我第三次考試，練習加上兩次灰頭土臉的被判出局前前後後歷時一年。
這一年的過程很辛苦，花了很多的錢跟時間、請同事在我練車時段代班欠了很多人情、被教練罵得心靈很受傷、考試前心神不寧吃不下、考失敗後回家仍然要付駕訓班一大筆帳單，還要跟自己洗腦下次會更好….這一切的爛運讓人懷疑人生，常常覺得今天就是放棄考駕照的最好時機，但是身邊有幾個關鍵的聲音不斷鼓勵我：不要放棄，再試一次！就這樣在最後一次考試上場時，技術跟心情都準備到位，加上考官很和善，走的路線不算刁難，原本我最擔心的高速公路駕駛也因為塞車而省略了這題。
所以看到這邊你知道了，原來呀，原來人家說的毅力，是要撐到最後一刻幸運降臨的時間，人事時地物全部的條件都剛好對上了。其實後來回想，我也忘了當初怎麼失敗成這樣，只記得那段時間讓人氣得牙癢癢，只是都過去了。現在我可以開車上班，夏天不用擠在沙丁魚的車箱跟陌生人肌膚之親接觸到汗水，冬天不用在吹雪的早晨天色未亮出門趕車，因為看不到地上結冰偶爾還會摔飛，一切都值得了。
感謝我遠在漢堡的好友，因為跟我經歷過幾乎相同的命運，在我每次開完教練課後都耐心聽我轉播當天的情況，並安撫我的心情，給我很實用的建議；感謝我的同事，每次時間一到就趕我快去駕訓班並接手我的工作；感謝我老闆，全力支持我考駕照，理解我偶爾晚到早退的情況；感謝Mark，在我沒考過的時候絞盡腦汁找甜點讓我開心(他沒料到需要找兩次)；感謝我身邊暖心的家人朋友，沒有對我冷嘲熱諷，大家只是默默關心為我打氣。最後謝謝我自己，再多的壓力跟不愉快，我沒有決定放棄。
如果你剛好在經歷這場考駕照的旅程，如果你看著看著也握緊了拳頭，覺得心中的澎湃真的只有過來人才懂，歡迎來找我討拍。
米莉
